大學畢業的時候每個學生都要寫論文。論文是一篇很長的文章。它需要很多時間很多精力。學生要選一個題目。學生要找很多資料。學生要讀很多書。學生要坐在圖書館里。圖書館很安靜。書架很高。書很多。有時候找不到想要的書。學生會著急。學生會嘆氣。學生打開電腦。電腦屏幕亮著。學生的眼睛看著屏幕。手指敲打鍵盤。敲打的聲音很小。周圍的人都低著頭。沒有人說話。

論文寫好了要交給老師。老師會看。老師會說這里要改那里要改。學生拿回論文。學生重新開始。學生修改論文。一遍又一遍。論文越來越厚。學生的黑眼圈越來越深。宿舍的燈很晚還亮著。室友都睡著了。只有鍵盤的聲音。窗戶外面的天是黑的。星星很少。月亮有時候很圓有時候不圓。

論文終于通過了。學生很高興。學生打印論文。打印店有很多人。大家都在打印論文。打印機的聲音嗡嗡響。紙張一張一張出來。論文被裝訂起來。封面是藍色的或者紅色的。上面寫著學生的名字。寫著學校的名字。寫著年份。學生拿著論文去交給學院。辦公室的老師收下論文。放在一個紙箱里。紙箱里有很多論文。一本一本疊在一起。

然后學生畢業了。學生離開學校。學生去找工作。學生搬出宿舍。學生的東西很多。書賣掉了。衣服打包了。被子卷起來。論文放在哪里。學生可能忘記了。學生可能帶回家了。學生的媽媽把論文放在書架上。書架很高。論文放在最上面一層。沒有人去動它。灰塵落在上面。一天又一天。

有一天學生想起來。我的論文在哪里。學生回家找。書架上的論文還在。學生拿下來。吹掉灰塵。封面有點舊了。學生翻開論文。紙有點黃了。字還是清晰的。學生讀了幾行。學生想起以前的日子。那些在圖書館的下午。那些在電腦前的夜晚。那些著急那些累那些高興。學生把論文放回書架。論文繼續待在書架上。

有的學生沒有帶走論文。論文留在宿舍里。清潔工來打掃。清潔工看到論文。論文被扔進垃圾袋。垃圾袋被送到垃圾站。論文和其他垃圾在一起。廢紙舊瓶子爛水果。論文被壓扁。論文被撕碎。論文被送去回收。紙漿廠里機器轟鳴。論文變成紙漿。紙漿變成新的紙。新的紙上印著別的字。沒有人記得原來寫過什么。

學校的檔案館也收論文。每個學院送一些論文過去。檔案館在地下室。地下室很安靜。燈管發出白光。鐵架子一排一排。論文放在架子上。編號整齊。沒有人來看。管理員每天走過。腳步聲在走廊里回響。門鎖著。窗戶關著。論文在這里躺了很多年。紙慢慢變脆。字慢慢褪色。偶爾有人來查資料。管理員打開門。找到需要的論文。復印幾頁。門又鎖上。論文繼續等待。

有的論文被上傳到網上。數據庫里存著電子版。學生用手機就能查到。輸入關鍵詞。搜索。論文出現在屏幕上。可以下載。可以閱讀。但是很少有人下載。很少有人閱讀。論文在服務器里。服務器在機房里。機房的燈一直亮著。機器發出嗡嗡聲。硬盤存儲著無數論文。論文變成數據。數據變成代碼。代碼變成電流。電流在電線里流動。沒有人看見。

寫論文的時候覺得很重要。覺得花了這么多時間。覺得是自己的心血。后來呢。后來生活繼續。工作很忙。上班下班。做飯洗碗。看電視玩手機。論文被忘記了。偶爾同學聚會。有人提起當年寫論文的事。大家笑笑。說那時候真辛苦。說那個老師真嚴格。說熬夜熬得頭暈。沒有人問論文在哪里。沒有人關心論文在哪里。

論文就像小時候的玩具。就像舊照片。就像收到的信。它們存在過。它們很重要過。后來它們待在角落里。待在箱子里。待在記憶中。我們往前走。我們不常回頭看。論文在那里。在書架上在垃圾桶在檔案館在服務器。論文記錄了我們的一段生活。那段生活過去了。論文還在。靜靜地待著。沒有人打擾。